盡管葉芝卉已經十四歲了, 但因為是親王府嫡小姐, 她的性格中有任性孩子氣的一面, 也有端莊賢淑顧全大局的一面。

許是來到了陌生的兔國, 見到了葉韶光, 見到了這個時代對女性的寬容, 她性格中的兩面產生了化學反應, 兩相交融，任性孩子氣的一面壓過端莊賢淑顧全大局的那一面。

“葉韶光，你看看我的臉, 我的臉都這樣了，你忍心不幫我嗎？”

她的臉青青紫紫，臉頰上有十分明顯的手指掐痕, 鼻尖上有牙齒印, 額頭破了口子，像是被重物擊打過。

葉景書來了這裏後一直都表現得相當乖巧聽話, 要不是被刺激了, 他不可能打葉芝卉。

更何況倆人的年紀擺在那裏, 就算是打架, 也是葉芝卉壓著葉景書打。

“他為什麽打你？”

葉韶光淡淡地問了一句, 雖然葉芝卉看起來比葉景書傷得重，但她不打算偏向任何一方。

葉芝卉別過頭：“他看我不順眼。”

葉韶光挑了挑眉頭：“為什麽看你不順眼, 你得說清楚，你不說清楚我不好判斷你們誰說了真話, 誰說了假話。”

“他跟你說了？”

葉芝卉擡頭掃了葉韶光一眼, 很快又把頭扭向另外一邊，神色不定，似有心虛，又有一些害怕。

“當然，他什麽都跟我說了。”

葉韶光靠近葉芝卉幾分，笑道：“不過，他的話我只相信一半，我還想聽聽你怎麽說。”

葉芝卉揪了一把被單，猶豫了一會才豁出去道：“我說了你一些不好的話，他，他覺得我說話難聽，就和我打起來了。”

葉韶光想，那還真是活該。

她揚起眉角：“說了我一些不好聽的話，比如呢？”

葉芝卉掃了她一眼：“其實我心裏不是那樣想的，就是聽說你要嫁人了，我氣不過。你是我二哥的通房，就算是來了這裏，你也應該給我二哥守寡。”

“還有，你不僅和別人結過婚，還給別人養孩子，你難道忘記我那死去的侄兒和侄女了嗎？”

葉芝卉就是覺得葉韶光無情，她二哥屍骨未寒，她的一雙侄子侄女才剛夭折，可她卻不見半點傷心，不傷心就算了，竟然還要嫁人了。

葉韶光扭過她的臉：“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，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韶光，我是葉韶光。”

話鋒一轉，她道：“我不是給別人養孩子，我養的是自己的孩子。”

葉芝卉顯然不信，驚呼道：“那個叫黨哥兒還是紅姐兒的是你的孩子？”

“沒錯，他們確確實實是我生的。”

葉芝卉耷拉下肩膀，定定地看著葉韶光。

難道她真的不是韶光？難道她真的認錯人了？

這一刻，她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懷疑。

葉韶光笑道：“我沒有撒謊，你不信我的話，可以找人問我的情況。長水村這麽多人，你都可以問，等你問完了，你就能確定我不是你說的那個韶光了。”

葉芝卉不說話，葉韶光接著道：“景書還是個孩子，我希望你以後能看在他還小的份上，別跟他計較。”

葉芝卉張了張嘴巴，小聲道：“他是我弟弟。”

雖然是個庶弟，但在這裏，他就是她的弟弟。

葉韶光表現出適當的不可置信：“天啊，真沒想到你們是姐弟。”

她責怪道：“既然他是你弟弟，你怎麽忍心把他一個人留在山上？山上時常有狼群出沒，你就不怕他出意外。”

“我，我不知道這些。”

葉芝卉低下頭，臉上出現愧疚的表情。

她是很不喜歡葉景書，可是親王府現在只剩下葉景書這麽一個繼承人了，她就算是不喜歡他，也不會去故意傷害他。

她跟葉景書打完架之後就各走各的了，她不知道葉景書在山裏出了意外。

葉韶光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你們是姐弟，有些話該說的還得攤開說，要不要我帶你去找葉景書？”

“不用！”

葉芝卉說得很快，說完之後沈默了下來，過來一會才道：“現在先不要，我得緩一緩。”

“行，你好好想想。”

葉韶光看了她一眼，隨後轉身離開。

幾日後，趙煜風風火火地來了，他和趙慎都是老師，不好每次都一起請假，這次只有他一個人過來。

他找葉韶光聊了一會，得知老周還被關在市裏後當天下午就去了市公安局找老周。

時間一天一天過，眨眼間五天就這麽過去了。

這天，天氣悶熱，烏雲強勢地將太陽擋了起來。

天邊閃過一道閃電，不一會響起了雷聲。葉韶光推開雞舍的門，匆匆忙忙回家收衣服。

剛把衣服收好，伴隨著閃電雷鳴陣陣，葉韶光趕緊把所有屋子的窗戶關上，以免雨水飄進屋裏，打濕床鋪。

雷聲過後，雲層好像被劃了一道口子，雨珠子劈裏啪啦掉落，有的落到屋頂上，在屋檐上掛了一串透明色的雨珠子；有的落入泥土裏，不一會就消失不見。

看著天邊的閃電，葉韶光有點出神。還有好幾個村子沒去做指導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發去下個村子。

雨越下越大，像是從天上潑了一盆水下來，方圓之內不見人影，只見朦朧水霧。

這場雨從中午開始下，一直下到下午兩點才停止。

見雨停了，葉韶光熬了一鍋雞湯，打算去縣裏看望阮教授他們。

阮教授他們暫時住在縣公家大院養身體，葉韶光到的時候，他們正在開會做總結。

見葉韶光來了，林燕擱下筆過去抱住她。

“聽說你被人販子關起來了，沒受傷吧？”

葉韶光拉住她的手，笑瞇瞇道：“大傷沒有，小傷還挺多。”

她擼起小袖子，把手臂上的傷口給他們看：“現在已經結痂了，過不了幾天應該就能好了。”

阮教授感慨道：“你怎麽這麽傻，下次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事，你不用擔心我們，先顧好你自己。”

葉韶光心裏閃過無數個問號，阮教授的話是什麽意思，她怎麽聽不太懂。

孫教授也道：“我們好歹是鐵骨錚錚的男人，用不著你一個女人來保護。”

李教授拍了拍葉韶光的肩膀：“聽說你受傷了，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內疚不已。”

結合三個教授的話，葉韶光懂了，原來他們誤以為她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會以身犯險。他們還真是想多了，雖然她是自願跟著慶豐村村長媳婦走的，但她當時只是想搞清楚慶豐村村長在搞什麽鬼，沒有要為他們以身犯險的意思。

“你們誤會了，我受傷跟你們沒關系。”

林燕道：“我們都知道了，你不用解釋。”

他們都知道了？知道什麽了？她怎麽不知道？

葉韶光眨巴著眼睛看著林燕，林燕感激道：“葉韶光同志，你就是現代的活雷鋒。”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：“我沒你說的那麽優秀。”

林燕道：“葉韶光同志，你就別謙虛了。”

“沒錯，要不是你救了我們，我們可能已經被賣了。”

“就是，你就是傳說中施恩不圖報的好同志。”

“葉韶光同志，我決定了，我要向你學習舍己為人的精神。”

“葉韶光同志，我以後要以你為榜樣，爭取做一個對社會、對國家有用的人。”

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，他們似乎鐵了心認為她想要犧牲自己保護他們，壓根沒有人靜下來聽她說話。

葉韶光笑僵了臉皮，算了，就當自己真的很優秀好了。

錢秘書一進屋就看見阮教授等人圍著葉韶光說話，他走了過去，笑道：“你們在聊什麽呢，聊得這麽開心。”

阮教授把葉韶光以身犯險，機智逃脫人販子，忍著傷痛去找公安救他們的事說得跟講故事似的，一環套一環，驚險刺激，驚心動魄。

聽了他的話，葉韶光感覺阮教授說的不是自己，而是武俠小說上的主人公。

錢秘書忍不住鼓起掌來，看著葉韶光欽佩道：“韶光同志，你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，值得大家學習啊！”

“不不不，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。”

葉韶光連忙擺手，錢秘書從懷裏掏出獎狀：“韶光同志，這是市長表彰你的獎狀。”

“葉韶光同志舍己為人、勇鬥歹徒，精神可嘉，頒發‘舍己為人’獎狀以示鼓勵。”

“鼓掌！”

阮教授等人紛紛鼓掌，葉韶光騎虎難下，只好接過獎狀。

拿了獎狀總得說幾句敞亮的話，阮教授等人紛紛盯著葉韶光看。

葉韶光想反正獎狀都拿了，不如順著他們的意思說幾句激勵人的話。她清了清嗓子，認真道：“人固有一死，死有輕於鴻毛，有重於泰山。我沒什麽見識，說不出大道理，要是犧牲我一個能拯救大家，我願意奔赴犧牲，願意用我的身軀為你們擋住一切磨難。”

“好，說得好！”

阮教授淚流滿面，孫教授眼裏都是感動，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李教授都顯得有幾分動容。

葉韶光揚起笑臉：“希望我們的明天會更好。”

錢秘書帶頭鼓掌，暗暗發誓一定要把葉韶光今天說的話，一字不改地轉達給趙主任。

“韶光同志，你跟我來一下，我有話跟你說。”

除了獎狀，趙市長還獎勵了葉韶光別的東西。

葉韶光看向阮教授等人：“你們先聊著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
葉韶光跟錢秘書走到旁邊說話，錢秘書開門見山道：“趙市長想推薦你進鋼鐵廠工會，他已經跟鋼鐵廠廠長打過招呼，廠長已經同意了。”

葉韶光楞了一下，她還沒真想過進工會當工人。

對於很多人來說，當上工人是他們一輩子的夢想，但對於葉韶光來說，她只想要自由。

在長水村養雞很好，雖然偶爾需要跟不同的領導匯報工作，但大多數時間她是自由的。

趙市長推薦她進工會，這是天大的人情，哪怕她要拒絕，也要拒絕得讓趙市長有面子。

錢秘書看著葉韶光，將她的臉上的情緒收入眼底，他以為她會樂得找不著北，或者像一般的女同志那樣驚叫出聲。

然而她沒有，她的表情從始至終只有呆滯。

難道她是歡喜過了頭，傻了？

錢秘書咳嗽一聲：“葉韶光同志，這是十分好的機會，只要你進了工會，市長會幫你安排好轉戶口的事。”

趙市長已經說了，等葉韶光進了工會，他就讓鋼鐵廠廠長幫她把戶口掛到鋼鐵廠，讓她成為城裏人。

“等你成了城裏人，每個月都能領到一定數量的糧食、布票、肉票等到，韶光同志，趙市長很看好你。”

葉韶光心思一轉再轉，她肯定不會進工會，更不會特意去改戶口。

如果她想當城裏人，完完全全可以將戶口落到趙煜家。

她不想成為城裏人，更不想當工人。

想了想，她委婉道：“錢秘書，我還要下鄉做指導。”

錢秘書擺了擺手：“趙市長說了，你不用顧慮這些，只要你想進工會，明天就可以去鋼鐵廠報到。”

葉韶光見錢秘書沒明白自己的意思，忙道：“錢秘書，我不想進工會，我只想給人民群眾養雞。”

這回輪到錢秘書楞住，人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工會，葉韶光同志怎麽就這麽特別呢？

他可是在市長面前拍胸脯保證過的，現在葉韶光不願意進工會，他要怎麽跟市長報告。

“葉韶光同志，機會只有一次，你要想清楚。”

葉韶光深呼吸一口氣，認真道：“錢秘書，我想的想清楚了，我不想進工會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我已經跟長水村、高山村的鄉親們說好了，我們要一起努力養雞，一起完成為人民群眾養雞的目標。錢秘書，當初是我先提出的要讓廣大人民群眾吃上肉，如果我放棄養雞進工會，人民群眾得怎麽看我？”

錢秘書沒想過葉韶光會這麽想，如果要他在前途和承諾之間選擇，他一定會選擇前途。況且養雞什麽時候都可以養，但當工人的機會只有這一次，放棄了多可惜啊。

“葉韶光同志，佷????”

“錢秘書，您不要勸我了，我意已決。”

錢秘書真的很佩服葉韶光，原本以為她只是會虛溜拍馬，沒想到她會有這麽高尚的情操。
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市長。”

葉韶光笑瞇了眼，賊兮兮道：“錢秘書，我要是不去工會，是不是工會就得另找一個人？”

“當然，鋼鐵廠廠長已經張貼了招工會幹事的文書，你不去當然得另找人頂上。”

葉韶光呵呵笑了起來：“我可不可以推薦一個人？”

她心裏有兩個人選，一個是表弟宋禮，一個是阿進嬸的三兒子王百榮。宋禮已經是鋼鐵廠的人了，如果讓他進工會，他應該能勝任工會的工作。還有王百榮，他嘴巴很甜，特別能說，如果讓他進工會，他應該也能做出一番成績。

錢秘書定定地看著她，葉韶光實誠道：“市長的好意，我怎麽好辜負呢，您說是吧？”

說到底就是，就算她不進工會，也得讓她推薦的人進。

錢秘書多精明的人，一下子就明白了葉韶光的意思：“是這麽個理，你想推薦誰？”

葉韶光言簡意賅道：“一個是鋼鐵廠的宋禮，一個是王百榮，他們兩個都是很能幹的小夥子，要是能進鋼鐵廠工會，肯定不會讓領導失望。”

錢秘書挑了挑眉頭，剛才還說推薦一個人，現在卻說了兩個人命，看來葉韶光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將這兩個人塞進工會了。

錢秘書想葉韶光跟市長、副市長都交好，給她交好利大於弊，既然如此，兩個就兩個吧，反正於他而言不過是提一嘴的事，至於工會要誰不要誰，那就是工會主席以及鋼鐵廠廠長的事了。

“行，我會把你的話帶到。”

錢秘書看了看手表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得走了。”

“我送您。”

葉韶光將錢秘書送到門口，等他一走，林燕等人紛紛圍了過來。

有男學生問：“葉韶光同志，錢秘書跟你說了什麽？”

林燕瞪了男學生一眼：“不管錢秘書跟葉韶光同志說了什麽，都是葉韶光同志的私事，我建議你不要打聽。”

男學生撓了撓後腦勺，他沒想這麽多。

“抱歉了韶光同志，我不問了。”

葉韶光擺了擺手：“沒事，錢秘書只是問我要不要進工會。”

大多數學生驚呼起來：“工會？”

葉韶光點了點頭，林燕失落道：“你肯定答應了對不對？哎，以後你就不能跟我們一起下鄉了。”

葉韶光抱住她，笑嘻嘻道：“猜錯了，我拒絕了。”

她看向他們：“比起進工會鍍金，我更願意跟你們去鄉下滾泥。”

眾人感動得不行，林燕瞪了她一眼：“蠢貨，進工會就能領糧食，你怎麽能拒絕呢！”

她拉上葉韶光就往外走：“錢秘書應該還沒走遠，你趕緊去跟他說你反悔了！”

葉韶光拉住她：“林燕同志，不管是工人還是農民都是國家的螺絲釘，身份不分貴賤，我不覺得工人的身份比農民的身份好。”

林燕戳了戳她的腦殼：“可是農民不能領糧食。”

葉韶光笑瞇瞇道：“我可以拿雞蛋換糧食啊。林燕同志，比起用城裏戶口白領糧食，我更願意用自己的雙手創造糧食。”

她的一番話聽進了眾人的心裏，本來大學生就是這麽一群有信仰、有抱負的人，聽了她的話，如同醍醐灌頂一般，都有了自己的頓悟。

林燕拉住葉韶光的手：“葉韶光同志，我要向你學習！”

其他人也紛紛道：“葉韶光同志，我要向你學習！”

葉韶光說話的聲音不小，聽了葉韶光的話，三個教授都露出了笑臉。阮教授笑瞇瞇道：“你們來，我們接著討論下鄉做指導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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